近日,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会同国家数据局制定了《关于促进数字中医药发展的若干意见》,其中提出推动名老中医诊疗数据开放共享,推动名老中医学术传承创新发展。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了解到,在这一方面江苏早有实践,如何将中医这种“经验医学”转化为数据,再通过智能设备加以表达?数字中医药又将为我们的生活带来哪些惊喜?
数字化的名中医,
为基层“小中医”插上翅膀
将手臂平放在设备凹槽中,手心向上,“中医”的“三指”慢慢移过来按住寸口脉,力道由轻到重根据脉象不断调整,不到两分钟,更换一侧手臂继续“把脉”,再配合“查看”舌像、“问诊”,很快,一份详细的“诊断报告”和生活建议就出现在眼前。这些检查,并非如想象中出自一位德高望重的中医大家,而是由桌上这台小小的智能脉诊仪和平板电脑般大小的智能舌面诊仪,加上部署在云端的智能辅助诊疗系统完成的。
“人工智能+中医药”能发挥的作用超乎想象,还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应用场景。
在南京中医药大学,记者见到了一个看似十分普通的操作床,殊不知,操作床一侧配置的“机械臂”就相当于一位经验老到的“中医理疗师”。这款由南京中医药大学人工智能与信息技术学院研发的中医智能刮痧机器人,运用多模态融合、多标签学习、多传感器协同感知计算等前沿技术,实现了全流程闭环刮痧保健服务。不仅可以先通过智能面诊判断体质,确定需要刮痧的经络腧穴精准定位,多传感器实时感知刮痧参数进行动态优化刮痧方案。机械臂更换后,还可以满足针灸、推拿的需求。
“这种医疗设备后续如果可以转化成功,广泛应用到医疗、康复、养生、美容等机构,能带来很大的经济效益。”该学院副院长(主持行政工作)周作建教授介绍。多年来,学校围绕名老中医经验传承进行了多个国家重点研发计划、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等项目攻关,解决了一系列包括名老中医数据采集、整理、分析、挖掘和展示等技术难点,并与多家中医药科技型企业签署全面战略合作协议,南京大经中医药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大经中医”)就是其中一家,双方共同研发的不少成果已经进入市场应用。
早在2021年,大经中医作为承建方,帮助南京市江宁区搭建了智慧中医云平台,临床智能辅助诊疗系统让江宁全区23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176个社区卫生服务站都有了名老中医当“靠山”,“小中医”也能开出饱含数百位名老中医经验的“好处方”,让患者感受“大专家”的疗效。
“人脑记忆知识的能力是有限的,利用人工智能辅助诊断,相当于为每一位医生配上数百位名中医的‘大脑’,不仅能为患者提供更有针对性的治疗和方药,也能避免误诊漏诊。”周作建说。
早在2019年,《关于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的意见》中就提到鼓励开发中医智能辅助诊疗系统。而随着《“十四五”中医药发展规划》等文件提出“基本实现县办中医医疗机构全覆盖;力争实现全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乡镇卫生院设置中医馆、配备中医医师,100%的社区卫生服务站和80%以上的村卫生室能够提供中医药服务”,对基层医疗机构提供中医药服务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可想而知,中医药的应用场景正不断增多,智能辅助诊疗大有可为。
基层医疗机构是维护百姓健康的最前线,一个稍显窘迫的现实是基层中医人才资源相对薄弱、培养周期又相当长。中医馆虽红红火火建设起来,但里面坐诊的中医能不能开出好处方?人工智能介入或许是能够解决这样窘迫的“良方”。
将经验医学变为通用数据,
这条路并无捷径可走
中医讲究辨证论治,流派众多,不同的医生也有着不同的经验方法,抵达疗效的途径远不止一种。显然,对于中医这样的“经验医学”而言,挖掘名老中医经验是一个相当具有难度的事情。
“不同名老中医诊疗认知存在差异,从临床诊疗过程数据化到智能化,确实相当困难。”但周作建十分乐观,中医大家们的经验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基于中医理论体系和中医思维模式下建立的,数据背后隐藏着共性规律,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恰恰可以挖掘其规律,将专家个性化的经验转化为通用的模式。
“就像导航软件一样,抵达目的地的路不止一条,我们挖掘名老中医的经验,并不是要把不同医生的个性化的诊疗思路融为一体,而是做集纳和整理的工作,为临床辅助诊断提供诸多路径选择。”大经中医创始人、董事长李文友告诉记者,中医数字化在数据的纬度要做“标准化”,而在推荐诊疗方案的算法纬度则要保留“个性化”。比如针对胃口不佳的症状,有的医生却将此称为“纳呆”,这就会在系统中出现误差,标准化能让系统变得简洁,也更利于机器学习。临床辅助诊断系统也并不会为医生提供“唯一的解”,而是根据不同名中医的经验,形成不同的方案供医生选择,强调“辅助”作用。
在专家看来,相较于将名老中医经验数字化,如何获得高质量的临床诊疗数据反而是更具挑战性的工作。
人工智能的概念早在1956年被提出,1977年,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就基于名医大家关幼波先生的经验,研制成功了我国第一个中医肝病诊治专家系统。但限于当时计算机软硬件条件和信息技术的发展水平,中医专家系统的研制、开发及临床应用未能很好地继续下去。
“如今,计算机软硬件条件已经得到大幅跃升,算力得到了极大提高,但中医数字化仍面临不小的挑战。”周作建提到,中医药数字化标准不健全、高证据名老中医诊疗数据采集不佳、名老中医经验的隐性知识挖掘方法不成熟等都限制了中医数字化的发展进程。
李文友也提出相似的困惑,目前我国中医系统的电子病历是按照西医的病历结构开发的,导致很多病历质量并不高、针对性不强。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在开发过程中,团队不得不下很多“苦功夫”。在总结一个老中医经验时,开发人员往往要跟诊一段时间后,专门针对这位中医设计电子病历来更好地记录其临床数据,保障收集到高质量数据,之后再做数据挖掘和学习。这条路,并无捷径,只能靠时间和精力来打磨。
不断更新迭代,
数字化中医药仍有广阔天地
“名老中医经验传承工作目前主要分为两个大类,一方面是学术思想传承,一方面是临床经验传承。”周作建告诉记者,早期学校开展的研究多是对名老中医医案文本进行处理,利用人工智能进行数据采集、使用,再进一步优化,未来还将考虑如何用视频、图片甚至名老中医本人等多模态的样本来做数据挖掘对象。“再下一步,我们将从有感向无感迭代,无需再坐在设备前进行图像采集和识别,甚至可以从患者走进诊室开始,就通过智能终端实现连续无感采集,达到望诊的效果。”
同时,南京中医药大学与大经中医也正在合作开发“岐黄问道·中医大模型”。众所周知,大模型是指利用海量数据,通过先进的算法和技术,训练得到的具有强大预测和决策能力的模型。通俗来讲,就是通过巨大数据和深度学习,使机器能产生类似人类的智能。中医大模型是在此前诸多中医数字化应用之上,一个更为通用的模型。大模型基于中医知识图谱数据、中医古籍数据、中医临床数据等真实数据进行训练和微调,不仅可以为临床诊疗提供医疗大模型,还可以为中医养生机构、个人用户提供养生大模型。
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随着中医药垂直领域大模型的出现和更广泛应用,名老中医经验传承、中医药数字化将迎来更不同的面貌。
在李文友看来,名老中医经验传承已经越过国家鼓励、行业认可的“两道关卡”,接下来最重要的课题就是让患者认可。“人工智能毕竟是新兴事物,很多人对其认知还有局限性,实际上训练人工智能就如同培养孩子,需要在方向正确的情况下保持持续性投入。”他也坦言,由于行业还在发展中,也希望得到更多的包容。
“应用是中医数字化成果的‘生命线’。希望从政策端能不断发力,助推中医数字化成果广泛应用。”周作建提到,从医院电子病历系统应用水平分级评价来看,智能医疗决策支持是通过6级病历的必要条件,但中医电子病历目前仍没有这种要求,中医医院不应用,就得不到大量验证和数据,长此以往形成恶性循环。他表示,希望更多名老中医解放思想,充分激活数据要素潜能,共享脱敏数据,让更多团队基于这些数据做更多开发应用。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蒋明睿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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